三錦衣衫不整,一身煙灰,汗如雨下的指揮部下将最後一批文件搬出來投入火中。擡手用袖子擦了擦汗,他環顧四周,卻是沒有看到白曉峰的身影。他以為白曉峰另有要事,所以就先打發廳内的公務人員散去,而後自己拖着兩條腿慢慢向外走去,準備回家。他走到自己的汽車前,發現司機沒了。煙熏火燎的三錦擡手撓了撓頭,因為太疲憊,所以頭腦從靈活轉為了木然。站在車前等了片刻,他知道司機這是跑掉了,不幹了。轉身走向街口,他打算坐黃包車回去。沒走兩步,他忽然聽得身後一陣汽車喇叭響,回頭看時,就見一輛汽車尖叫着刹在了自己身旁。車門從裡面推開,白曉峰探身跳了下來。三錦松了一口氣:&ldo;你跑到哪兒去了?&rdo;白曉峰沒回答,一把将他扯到了街邊僻靜處:&ldo;現在張家口外圍已經讓八路軍給圍上了,趁着日本人沒撤,你得馬上走!&rdo;三錦方才也考慮到了這一點,隻是沒想到時間上是這樣的緊急:&ldo;我……我随時都能走。你呢?&rdo;白曉峰沒有正面回答,又問:&ldo;你準備去哪裡?&rdo;三錦想了想:&ldo;我去北平或者天津,你呢?&rdo;白曉峰接着說道:&ldo;現在夜間有火車把日本僑民往平津一帶送,你跟着火車,盡早走吧!&rdo;三錦擡手在臉上擦了一把汗:&ldo;我這邊好辦,一共才兩個人,走也容易。你呢?&rdo;白曉峰點點頭:&ldo;你先回家吧,我還有事,咱們晚上再見。&rdo;三錦最後也沒問出白曉峰的意思。眼見着白曉峰跳上汽車又跑了,他繼續前行,乘坐黃包車回了家。當晚他沒有等回白曉峰。離開張家口一九四五年,八月十七日夜。三錦遣散了家中聽差,然後帶着二格上了汽車。司機依舊是沒有影蹤,他隻好試着自己開車‐‐駕駛汽車的技術,他懂,然而從未親手實踐過;此刻正是個到處跑的時候,他抓不到黃包車,隻好硬着頭皮發動汽車,壯起膽子一踩油門,瞬間就竄出去老遠,吓的二格大叫一聲。他橫沖直撞的開了一路,沿途刮蹭了無數次,末了居然也全須全羽的抵達了火車站。拎箱子下汽車一瞧,他傻了眼。原來如今站裡運送日本僑民的火車皆是敞篷鐵皮車,上面那人擠得滿滿登登,下面未上車的乘客更是海了去,三錦根本不能靠前。日本僑民們平時高人一等,一個個都驕傲得很,如今成了戰敗國的國民,便集體沉默下來,一個個低頭坐在車中,也不恐慌啼哭,全是心如死灰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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